1950年9月23日，《人民日报》第一版全文刊登了由吴耀宗等40位中国基督教领袖联名发表的《中国基督教在新中国建设中努力的途径》，史称《三自宣言》。这一宣言的发表，标志着中国基督教三自爱国运动正式发起，是中国基督教发展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重大事件。三自爱国运动“这一伟大创举，改变了中国教会的发展方向，奠定了中国教会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的基础，为办好中国教会扫清了障碍，基督教中国化迈出了关键的一步”。{1} 2025年，是《三自宣言》发表75周年，亦是中国基督教三自爱国运动发起75周年。在全国基督教如火如荼地系统推进我国基督教中国化的当下，重温“三自宣言”，再思基督教中国化的目标任务，具有特殊的现实意义。故此，本文拟以《三自宣言》为研究文本，通过梳理其历史意义与精神内涵，深入剖析基督教中国化的核心目标与具体任务，旨在为新时代系统推进我国基督教中国化提供历史借鉴与理论支撑。

      一、《三自宣言》的历史意义

      新中国成立前，中国教会在经济、人事等诸多方面都受西方传教差会控制，与帝国主义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这种状况使得基督教被视为“洋教”，难以融入中国社会，也限制了教会的健康发展。

      《三自宣言》明确提出了中国基督教在新中国发展的基本方针：“中国基督教教会及团体应以最大的努力及有效的方法，使教会群众清楚地认识帝国主义在中国所造成的罪恶，认识过去帝国主义利用基督教的事实，肃清基督教内部的帝国主义影响，警惕帝国主义，尤其是美帝国主义，利用宗教以培养反动力量的阴谋。”宣言号召全国基督徒“拥护《共同纲领》，在政府的领导下，反对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及官僚资本主义”，同时提出“自治、自养、自传”的“三自”原则，旨在实现“中国人自己所主持的中国教会”。

      从政治层面来看，《三自宣言》是中国基督教界对新中国的政治认同。它表明中国基督教界清醒地认识到基督教与帝国主义的历史联系，并决心彻底切断这种联系，使基督教成为中国人民自己的宗教事业。这一宣言得到了党和政府的高度重视和支持，《人民日报》为其配发社论，称赞这是“中国基督教一个有历史意义的文件”，认为三自爱国运动是“基督教人士应有的使中国基督教脱离帝国主义影响而走向宗教正轨的爱国运动”。{2} 

      从教会层面来看，《三自宣言》开启了中国基督教独立自主的新纪元。宣言发表后，迅速得到全国基督徒的热烈响应，至1954年，签名拥护宣言的基督徒已达40万人，占当时全国基督徒人数的三分之二。当年，中国基督教第一届全国会议在北京举行，正式成立中国基督教三自爱国运动委员会，标志着三自爱国运动有了全国性的统一领导机构。由此，中国基督教逐渐摆脱外国差会控制，走上独立自主自办的道路。

      从社会层面来看，《三自宣言》推动基督教改变了以往脱离社会的封闭状态，主动融入新中国的建设进程。基督教界积极参与社会公益事业，开展救灾济贫、教育医疗等服务，逐渐改变了民众对基督教的“洋教”印象，树立了爱国爱教、服务社会的良好形象。

      二、“三自”内涵的不断深化

      《三自宣言》提出的“自治、自养、自传”的“三自”原则，不是带有时代烙印的静态口号，而是随着中国社会发展和基督教实践不断丰富的动态体系，所以“三自”的内涵持续丰富，不断深化。

      三自爱国运动发起之初，“三自”的核心任务是摆脱西方控制，建立中国教会的独立身份，解决“教会归谁所有、为谁服务”的根本问题。

      1956年社会主义改造的基本完成，中国基督教三自爱国运动委员会第二次全体会议发出了“建设教会”的号召，提出了“三大见证”和“十项任务”。

      1980年，第三届中国基督教全国会议在南京举行，丁光训主教在会上指出：“三自成就巨大，三自任务未了，中国基督教应进行以加深对三自的认识为内容的再教育，要从自办教会发展到办好教会。” {3}

      1998年，基督教全国两会在济南召开会议，通过了《关于加强神学思想建设的决议》，对于巩固三自爱国运动成果、深化三自爱国运动内涵、使基督教扎根于中国文化土壤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

      2017年，基督教全国两会制定并实施《推进我国基督教中国化五年工作规划纲要（2018－2022）》， 阐明了基督教中国化的重要意义、基本内涵、目标任务及推进基督教中国化的具体措施和组织保障。

      2023年，基督教全国两会制订并实施《深入推进我国基督教中国化五年工作规划纲要（2023－2027），阐释了基督教中国化的重要内涵，提出了推进我国基督教中国化的具体目标和工作原则，明确了今后五年推进基督教中国化的主要任务和年度工作主题以及相应工作，为深入推进我国基督教中国化提供了理论指导，划出了今后五年工作的核心要点。

      中国基督教三自爱国运动历经了从“三自”到“三好”（治好、养好、传好），再到神学思想建设与基督教中国化的演进历程，彰显了中国基督教为适应社会发展所进行的自我变革与与时俱进。

      新的时代，新的时代，“三自”有了新的内涵，三自爱国运动有了新的目标。

      自治原则，初始阶段指教会行政事务独立于外国差会，由中国基督徒实施自主管理。20世纪80年代后，该原则深化为“治好”，即办好教会，构建契合我国国情的模式。

      自养原则，起初着重于经济独立，这是切断与外国势力联系、实现自主的物质根基。伴随经济的发展与信徒数量的增加，其内涵向“养好”提升，旨在增强经济基础与可持续发展能力。

      自传原则，最初侧重于“谁来传”，即由中国教牧人员进行传教。随后重点转向“传什么”“怎样传”。

      三、从《三自宣言》看基督教中国化的目标

      《三自宣言》为基督教中国化明确了基本方向，其目标涉及政治、文化、社会等多个层面。深入剖析这一目标，有助于精准把握基督教中国化的发展方向和最终归宿。

      （一）政治上认同：构建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的中国基督教

      基督教中国化的首要目标在于达成与社会主义社会在政治层面的适应。《三自宣言》彰显了基督教对新中国的政治认同，这是其在中国得以存在和发展的政治基础。政治目标具体涵盖：强化政治认同，自觉拥护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以及社会主义制度，严格遵守法律法规；维护国家安全，防范被境外势力利用；推动社会稳定，成为社会建设的积极推动力量。这些目标既是宗教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的必然要求，也是基督教获取合法地位与发展空间的必要前提。

      （二）文化上融合：推动基督教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深度交融

      文化目标旨在实现基督教与中国文化的深度融合，促使其从“基督教在中国”转变为“中国基督教”。《三自宣言》蕴含着结合意识，文化目标包括：实现神学思想的中国化表达，从中国文化中汲取养分，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神学体系；进行牧养实践的中国化调适，融入中国元素，以契合传统文化和审美观念；达成价值理念的中国化融合，挖掘教义中的有益内容，作出符合中国发展和传统文化的阐释。文化融合是基督教在中国落地生根的关键所在。

      （三）社会上适应：积极为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贡献力量

      社会目标是使基督教成为促进社会和谐发展的积极因素。《三自宣言》初步体现了参与社会服务的理念，社会目标包含：参与社会服务，秉持伦理准则投身公益慈善事业；引导道德价值，发挥教化功能，引导信徒践行核心价值观；促进社会和谐，倡导和谐理念，推动不同信仰群体相互尊重。这些目标体现了基督教的社会功能定位，是其获得社会认可与接纳的重要途径。

      四、从《三自宣言》看基督教中国化的任务

      基于《三自宣言》基础与基督教中国化目标，当前中国基督教面临一系列迫切任务，涉及神学、组织、人才、文化等方面，需要长期努力。

      （一）神学思想建设任务

      神学思想建设是基督教中国化的核心，是“自传”原则的深化。《三自宣言》已蕴含神学思考的萌芽。当前任务：一是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神学思想体系，扎根中国文化，形成有中国特色的神学理解；二是推进《圣经》诠释中国化，结合中国文化与社会实际进行处境化诠释；三是促进基督教伦理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对接，挖掘积极伦理因素。

      （二）组织体制建设任务

      基督教中国化需要组织保障，《三自宣言》涉及相关内容。当前任务：一是完善基督教两会组织架构与运行机制，加强两会建设，发挥桥梁纽带作用；二是提高教会堂点管理规范化水平，加强民主管理，确保活动健康有序；三是推动基层教会健康发展，关注农村和偏远地区，防止异端邪教侵蚀。这是基础工程，完善体制才能保障工作推进。

      （三）人才培养任务

      人才是基督教中国化的关键，《三自宣言》提出“培养领导人才”任务。当前任务：一是加强神学教育，建设神学院校，培养高素质人才；二是重视中青年教职人员培养，建立健全相关机制；三是提高平信徒领袖素质，加强培训引导。

      （四）文化融合任务

      文化融合是深层次任务，《三自宣言》涉及文化心理建设。当前任务：一是促进基督教与中国传统文化对话融合，进行深层次思想交流；二是推动基督教文化产品中国化创作，体现中国风格；三是加强基督教对中国文化贡献，成为中国文化的组成部分。

      五、结语

      在基督教的发展进程中，本土化、处境化、本地化、本色化等问题的探讨早已展开。就中国基督教而言，新中国成立之前，便有有识之士持续不断地进行探索与实践。《三自宣言》所提出的“自治、自养、自传”的“三自”原则，不仅化解了新中国成立初期基督教所面临的生存危机，更确立了我国基督教坚持中国化的根本方向。75年来，中国基督教在“三自”原则的指引下，始终朝着中国化方向稳步推进，逐步明确了“政治上认同、文化上融合、社会上适应”的核心目标。系统推进我国基督教中国化，是一项需持之以恒、久久为功的系统性工程。当前，此项工程仍面临诸多挑战，深入研究《三自宣言》，能够从中探寻到可行的解决方案。

脚注：

{1}《坚持中国化方向，弘扬爱国爱教传统，办好新时代的中国教会——中国基督教发起三自爱国运动70周年总结》，《天风》2020年第10期，第7页。

{2} 《基督教人士的爱国运动》，《人民日报》，1950年9月23日，第1版。

{3}丁光训：《回顾与展望》，上海：中国基督教两会，2000年，第200页。

本文选自《陕西基督教》2025年第3期